“中国第一个网红”沉珂,死而复生的故事
时间: 11-04 来源:网络
沉珂被众人推为“第一代网红”,她妖艳的妆容加上消失7年的传奇经历,被网友封为“内地始祖级网红,她说第二,没人敢称王。”2008年被误传自杀,2015年末,她澄清自己还活着,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 如果一个人的青春期是这样一个故事,那么这个故事也许将会贯穿她整个人生。今天小编就来分享a,希望读者喜欢。
“中国第一个网红”沉珂,死而复生的故事
这是3月下旬的一天,湖南邵阳暴雨,整个城市看起来灰蒙蒙湿答答的。沉珂家里大灯全开,门厅的墙壁上贴着暖色调的壁纸,显得非常干净、非常整洁。她站在客厅里,穿一身黑,微微驼背,面孔醒目。
「哈喽。」她站在原地,拘谨地打了个招呼。
这是一次经历了两个月拉锯才终于达成的见面,「你一个活人站在我面前,我就没有办法这么轻松地去跟你谈我过去的一些,对我来说甚至是致命的一些事情。」沉珂说,「还有一点就是,我也不想让你看见我的表情。我不喜欢聊天的时候跟人家目光对视,我不知道怎么讲,可能就是因为以前我跟你说的,心里总有一点自卑因素。」29岁了,她在现实世界中依旧无法获得安全感。
显而易见,沉珂是个网名。名字的主人在17岁的时候跟大多数同龄人一样,觉得自己是不被全世界理解的小孩,于是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名字:埋在泥土里的一块「失落的玉」。
那是2004年,互联网通讯刚刚在中国兴起,自小被父母打发去跟保姆生活、在现实中孤僻而敏感的问题少女沉珂发现了一个更有安全感的虚拟世界,她把现实中那些无人理解的情绪诉诸网络—最开始是自己创作的金属音乐和说唱歌曲,它们灵气充盈,内容暗黑大胆,沉珂作为当时少有的女性rapper迅速在一众早期网络歌手和赶时髦的年轻人当中蹿红。
然后是网络日志,她在里面写除了金钱之外对她毫无抚养作用的父母,被全校同学恶意附会的与同龄女孩的恋爱,写她为了那个女孩自残、吸毒,「渴望跟男孩有精神上的恋爱,跟女孩有肉体上的交缠」。这些日志跟她血淋淋的自残照片以及化着浓重烟熏妆的哥特风自拍一起,在网上四处流传。直到现在,你依旧可以搜索到它们—「中国第一个网红沉珂」、「杀马特鼻祖沉珂」、「非主流教母沉珂」。
她的粉丝有很大一部分在二三线小城市出生和长大。10多年前沉珂最红的时候,他们刚刚进入青春期,沉珂成为少年少女心目中最酷的同龄人。沉珂在当时到底有多红?网上至今流传着一个说法:如果你是90后却不知道沉珂,那一定是因为你太乖了。
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作为一个偶像,沉珂的确曾给许多人带来类似的安慰。素不相识的沉珂被那些拥有灰色青春期的少年当成唯一可以理解自己的「秘密朋友」。比如宜昌女孩易樱儿,爸妈生她之前染上了毒瘾,妈妈在她出生数月后不告而别。接下来二十几年,爸爸戒毒、复吸,又戒毒、复吸,待在监狱里的时间比在监狱外面还要长。她觉得自己像同学中间无所适从的怪物,「知道她(沉珂)的事情以后,我觉得其实我这种情况也不止我一个人。虽然说我身边没有,至少说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所以说我就把她当成一个灵魂知己。」她有心事的时候就用写日记的方式跟沉珂说话。当时13岁的山东乡村少年王小成,父母关系恶劣,他也自残过,「伤心一次就划自己一刀」,沉珂的故事安慰到他,「就像是找到一个同类一样,就这么简单」。网名为「小巷麋鹿」的姑娘,「因为觉得经历以及心态都有相似,过得不如别人,觉得自己的生活糟透了……后来慢慢觉得她就是那种隐形的朋友。」
然后猝不及防,人们听说沉珂死了。铺天盖地的消息在网络散布开来:2008年2月13日,沉珂死了,死于自杀。
7年之后的这个雨天,人们口中已经死去的人站在邵阳高级公寓的客厅里。这些年来陆续有粉丝到邵阳试图寻找她的坟墓,有些人说没找到,有些人说找到了,言之凿凿,还说看到了骨灰盒。但直到去年以前,没人知道她其实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有3套房子,跟高中时候就认识的男人结婚,还在4年前生了一个女儿。
「都过了好几年了,你说一个死人的事,怎么可能老有人抓着不放?」巨大而明亮的屋子,小小的暗色的人。沉珂短发的发尾漂染成翠绿色,简直像个幻觉。
疼
2008年的冬天,沉珂的确认认真真地想要去死。
她记得那天是个什么节日,晚上天气特别冷。保姆放假回家了,空落落的房子只有她自己,父母像过去的十几年一样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窗外有人在放烟花,节日的夜晚看起来五光十色,而她却因为毒瘾发作蜷缩在椅子里呕吐。登陆QQ想找当时的网上爱人说说话,发过去一条消息,对方头像一直是灰的。她突然觉得,「这么多年了,我好像在看一出电视剧。我好想把这个电视给关了。」她关掉电脑,吞下很多安眠药,最后用刀子割开了手腕。
如今她依然记得那种疼,「真他妈疼啊,真的好疼啊。我感觉那个时间就是度日如年。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还有意识?」 在电话采访里,她忍不住骂了粗口。
事实上,沉珂的家境很好。爸爸是一家上市医药公司的老板,白手起家把生意做得很大。他对沉珂和弟弟只有一个要求:安安静静地待着不要影响他的事业,不要做出让家庭蒙羞、无法收拾的事情。他几乎永远不在家,偶尔回家,也不会把宝贵的时间花在跟小孩交谈上面。妈妈跟爸爸关系很糟,一年到头在国外度假。小学四年级,爸爸给她转学去了长沙一所全封闭式贵族学校,从此父母几乎完全从她的成长途中退场,甚至有好几个春节都是打发她在校长家里过的。
她在这里认识了大她两届的易珑静。那个时候沉珂愈加封闭孤僻不爱说话,易珑静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们在晚自习时偷偷溜出来逗街对过面店老板的小黑狗,到了周末的晚上,两人偷偷挤到同一张小单人床上,相互挨着说很多很多的话。
易珑静说,爸爸妈妈又吵起来了,爸爸把妈妈给打了,不准妈妈回外婆家。今天我给外婆打电话,外婆哭了。
沉珂想起爸爸。她说,大人为什么老是那样?
她们越来越亲近。沉珂发现跟易珑静待在一起特别安心踏实,而易珑静跟其他男生或女生多说几句话,她心里就特别难受。易珑静生日,她写一张卡片给她:你是我所有的快乐,没人取代。我们永远在一起。终于有一个夜晚,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尝试着碰了碰对方滚烫的嘴唇。但是也仅此而已。
可恰好是寝室里最八卦的女生看到了那张生日卡片。没两天,她们的事情就传遍了学校,并且传得非常肮脏。沉珂说自己无所谓,但她见不得易珑静被欺负,跟那些传小话的女生狠狠打了一架。事情很快闹到老师那里,易珑静的爸爸被叫到学校。沉珂记得那是个高大的「看起来有些吓人」的男人,一句话不说,进来就扇易珑静耳光。他当天就让女儿休了学。
易珑静离开学校的那天,沉珂生平第一次自残,用小匕首割开了虎口,「我感觉那是我懂的第一个事理,就是不是做好自己就够了,总要有一些该死的人他要来伤害你。可是我无能为力,我又特别渺小,我做不了什么。」直到毕业,她再没主动跟老师和同学说过任何一句话。
毒
沉珂高中时期,各种互联网语音聊天室刚刚风靡,她开始接触金属和说唱音乐,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在聊天室唱歌和在家录歌上。网络是另一个世界,她的黄头发、唇钉和性取向不会招到他人的辱骂指责。
当年与她合作过的歌手红狼记得,沉珂那时一进聊天室就吸引了一大批网友的注意。她的音乐「朋克、哥特、好像死亡金属一样的那种,就是看起来很怪异」,「把这种东西再加上她那种说唱,大家会觉得比较超前」。
这时,父亲已经让她从长沙去往湖南西南部一个叫邵阳的小城——中考交了6门白卷的沉珂让父亲非常失望,他买了一套大房子给她,让保姆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花钱让沉珂进了当地一所重点高中,开学之前打电话告诉她,钱我定期给老师送了,在学校好好待着,别再给我弄什么出格的事。
和父亲对抗,沉珂做不到。从小到大,她连跟他对视都不敢,有时候父亲看她的一个眼神都会让人觉得「我活着就是对我们家的一个耻辱」。记忆中她只在父亲面前哭过一次,歇斯底里地质问父亲为什么一点都不爱她。那也是父亲唯一一次认真跟她交谈,口气很冷。他说,他的爸爸,也就是沉珂的爷爷非常讨厌小孩,他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经常遭到毫无理由的毒打。家里很穷,除夕去邻居家里拜年拿了人家一粒糖,被满院子追着打。偶尔吃一回鱼,爷爷把鱼肉剔下来自己吃了,鱼骨头蘸上汤扔给儿子。而家里的两个女孩,也就是沉珂的姑姑,连鱼骨头都没得吃。
「他用意是告诉我,在他的童年没有这些什么又是父爱又是母爱……他觉得反正他小时候就是那样过来的,他说反正现在你们这些人谈精神,精神世界,什么什么样的,那都是荒唐,他说那都是闲出来的毛病。他说你闲,你就去赚钱呗,你有了权力,有了名声,有了金钱、地位,你没有工夫去剖析那些什么精神这些什么事,他说那些都是假的。」
在新的学校,沉珂依旧格格不入,全情投入网络。变化出现在高二,已经转学去外地好几年的易珑静突然来邵阳看她。易珑静明显变了,她跟沉珂说自己过得很不快乐,但是有一个东西能让她快乐起来,也可以「让你感受我的感受,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易珑静说的那个「好东西」叫冰毒。
那几天沉珂记得格外清楚。她形容,就是非常非常颠倒混乱,又非常非常安稳。两个人躺着畅想未来,她们会一起搬到荷兰,那里允许同性恋合法婚姻,「就是想象一幅那种画面,就觉得特别酷的两个老太太,我们牵手在那一大片麦田里面行走……现在还记得,两人都笑开花了。」
她也记得第一次注射冰毒的痛苦,眩晕,想吐,像是要被什么邪乎的力量拽进黑洞,她死死抱住易珑静,唯一真实的触感是对方的胸部,特别柔软,特别安心。
但是两个礼拜之后易珑静离开邵阳,沉珂的精神世界开始全面崩溃。她更加频繁地自残,而且无比渴望把自己自残的样子拍下来传到网上——直到现在,这些照片依旧会被人们当作她这个「网红始祖」祸害无知少年的证据。但等清醒过来,看到QQ空间里那些血糊的照片,沉珂又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惊慌失措:「我就是摸不着我自己。就常常觉得我心里住了一个怪兽,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自己脑子有病啊?」她忍着恶心删掉照片。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躲在网络世界的少女唯一能想到的求助方法是上网。她用各种各样的关键词组合搜索,其中包括:整晚整晚失眠,耳朵常常出现幻听;感觉看什么都是灰色的,不知道到底是想杀了别人,还是想杀了自己。
屏幕上跳出一个她从来没听说过的词,「抑郁症」。「我当时在邵阳,小小的一个城市,我去医院我找谁呀?我(难道要)说大夫我觉得我有神经病,我要挂神经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但自诊出来的病症反而成为她与自己和解的安慰剂。通过家里的医药公司,沉珂弄到很多安眠药,不管白天晚上,觉得累了就吃,睡不着也吃,要么就注射毒品。
与此同时,她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明知道怕疼,却在一天之内连续穿了舌环、唇环、乳钉,把右手的所有关节纹上刺青,没打麻药;明知道晕血,就用刀割自己,买了医用针管来抽自己的血。直到2008年的春节,登陆QQ没有找到当时的网上爱人,那一瞬间,她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采访已经连续进行了三个多小时,她在电话另一头说到这里,忽然莫名其妙笑了起来。「当时没经验,我后来看电视才知道,如果你要割腕自杀你应该泡在浴缸里,这样你的血就控制不住。」
那次自杀,她其实没有死成。
当年网上的讨论轰轰烈烈,一些人流着眼泪为她点蜡烛,另一些人说她活该,批判她教唆粉丝自杀自残,祸害青少年。然而,讨论的女主角对这一切毫不知晓。她睁开眼睛发现躺在医院里,病床边坐着不知道刚从哪个国家飞回来、好长时间没见过的母亲。沉珂崩溃了。她质问母亲,你们平时从来不管我,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来管我?我明明已经熬过了痛苦已经结束了,你他妈硬把我拉回来,为什么啊?
母亲一向不清楚她的事情,紧张地叫了她知道的所有女儿现实中的朋友来问缘由。事后推测,可能是其中有些人会错了意,在网上说沉珂因为自杀已经走了。
在病床上得知朋友们把自己的死讯误传出去,她只说了一句话:「那就让沉珂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