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声音
时间: 11-10 来源:张佳音
陕北的冬在数几场微凉秋雨里开启,第一场雪便扬扬撒撒地落下了,仿如一片薄纱,盖住了坑洼的黄土地,覆住了连片的葱葱果树,都说瑞雪兆丰年,盼着将来,念着过往,可还是要先捱过凄寒孤寂的冬呀。
当我回到家时,父亲正忙着给远在陕北老家的爷爷置办冬装。只看父亲踱来踱去,嘴里喋喋不休。许久不用的家乡话在他的语调里变了味,夹了生。相较之下,爷爷那更嘶哑低沉的声线带着独有的韵味,却也显得格格不入。我细细聆听着,在记忆里寻找这微陌生的声音。
许是时间太过久远,我对陕北家乡唯一没被锁上的记忆,只有一首民谣,一个身影。
犹记我垂髫之年,那与爷爷一起生活的最后一个寒假。我与爷爷常携手漫步在家的后院里,梧桐树上积满了雪花,树枝像承受不住般被压至树干间。我嬉笑着,驾轻就熟地爬上爷爷微佝偻着的背,伸长了身体直往枝头上扑棱。霎那间头上满头的雪,爷爷和我俨然成了熹光下的雪人。一高一低,一老一少,唇边的笑意溢满脸庞,也溢满了记忆。半晌,我们冲回里房梳洗,爷爷拉着我的手,坐回暖暖的炕上。他的眼睛温柔地望进我的眼睛,似有波光流转般盛满了小孩子样的喜悦。
我来教你首歌,跟着唱,”爷爷独有的低沉嗓音落入了我的耳畔,我低头/向山沟/追逐流失的岁月/风沙茫茫满山谷/不见我的童年”
回忆被父亲急促的唤声打断,作文耳畔却仍响着那魂牵梦萦的声音,这声音仿佛刻入了我的骨血般,我不自觉地跟着哼唱起来。而如今,昔日老院变了许多,唯有那株老梧桐,在时过境迁的冬雪皑皑下,依旧是残枝覆雪的模样。门前竹帘似乎也沾染上一抹冬的清冷,显得寂寥又孤单。
寂静中,爷爷哑声在电话里问父亲:你们今年也不回来?”不会”,沉默一会儿,父亲才幽幽答道。那旁沉寂许久,我发现,岁月对爷爷是极不宽容的,无声间又有几根皱纹窜上爷爷的鬓角,稀稀拉拉的银丝飘荡着。对话不知何时已悄然无声,爷爷沉寂半晌,又挑起话头:那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对了,”爷爷眼中有流露出我唯一熟悉的表情,如孩童般的眼眸熠熠生辉,似在回忆,亦在感慨,直直望向了我,囡囡,还记得那首歌么,咱们再唱一次吧。”
不容我反应过来,耳旁便再次充盈着那愈发喑哑的声音,隔着屏幕击打着我的心房。我愣愣听着,穿过时光与过往,心中五味杂陈,如鲠在喉。我并未跟着唱,直到耳旁声音消散在空中,只轻道了声别,看那老态龙钟的身影变回了黑屏。
南城柔风拂面,谁知北城寒邃如钻。爷爷难忘的声音与歌声下,是越过南北,跨过年日的深深思念与不得相见的落寞和永世不断的真情。
这些藏匿脑海的难忘的声音,或萦绕耳畔,或烂熟于心,在一遍遍追忆中,如一滴翰墨在心内洇散开来,伴着我的生活,谱写了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