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传记
时间: 11-06 来源:张子涵
我的爷爷名叫张长春。人如其名,长春常春,虽年近八十,但精神饱满,行动矫健,黝黄的面颊时露红晕,像极了夕阳之时染尽红霜的松柏,而那锃亮的头顶上似有似无地环绕着的几缕白色发丝,大概就是点缀树冠之上的缭绕云雾了。
根据我父亲的描述,爷爷出身于农村家庭,年轻时在人民大学负责学校的工地基建工作,在这之前有过在学校当小工、到部队当兵的经历,总的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倔老头”。
父亲没有细说那倔”到底有何意义,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谈到这个字时嘴角微勾,盈满了笑意。
爷爷对侍弄花草极为上心。每隔两三天,就可以看到他将老花镜稳稳当当地在鼻梁上安置好,提着他的花洒壶、剪刀和塑料袋颇有威风地在盆栽中兜兜转转,快两个小时不见挪地方。他会拿纸沾上水,搬个小板凳,凑上身子,摩挲着绿植宽厚的叶片,将其里里外外、从上到下擦净;也会在花草阴影中凭空一抓,揪出坏死的叶条,拔出自己的手术刀”,扑上濒死的受难者进行急救。每到有枝叶萎蔫,显露出垂垂欲死之态,爷爷便几下将坏死的枝叶剪断,然后便守着这回归到最初形态的花草,陪它重新开始。萎蔫又剪,剪了再养,爷爷见证了这阳台中一满排花草的生生世世,凭借他那一份执拗。那时的爷爷就像保护伸长臂膀尽全力保护花草的老树。我因此很少看到阳台中有歪斜或软塌的枝条。他们也在爷爷的陪伴下拥有了与爷爷一般的态度了吧?
而事实上,他对生活中任何一件事情都抱着十二分的热情与严谨。由于年轻时干过基建工作,爷爷修缮房子时坚决亲力亲为,时常与工地的人高谈阔论”。隐约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一偏头,便看见爷作文爷敏捷地趴在哪个水池的管道那修修补补了。母亲常常因此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去劝阻,爷爷不听,只是着急地招呼父亲搬个水盆来,父亲只得风风火火前来帮忙,嘴里不住地嘟囔着老头儿真倔!”
爷爷是个极为心灵手巧的人。阳台的盆栽挤不下,他不知从哪搬来一块长木板,往栏杆上一架,绑上绳子,竟然能搭出一个小花架来。我上小学时的一个元宵节,爷爷竟用纸杯制出一个纸灯笼来:红红的灯笼接着黄澄澄的穗,灯笼身上还有卷起的流苏装饰。灯笼红红的,一如爷爷的面颊。一低头,多年来,爷爷的双手早已老茧遍布,皱纹深深,像松柏的树皮。
除了在忙碌做事的时候,爷爷总是沉默不语的,静静倾听奶奶叨唠着家常,似乎是融入了流逝的时间,隐身于和煦的阳光的波光明灭之中。这种时间是很少的,但在这时,爷爷仿佛真正褪去了一切,成为一棵饱经风霜的常青树。爷爷在动与静中都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要热情,要活力,对生活始终保持着一种热情,这一切都造就了他在风雨之中心灵的常青”。似乎在这时,我真真正正感受到了爷爷的倔”:即使步态渐渐蹒跚,仍要与岁月相对面。
不论是作为丈夫”、父亲”还是爷爷”、长辈”,爷爷均无法被贴上属于这些身份角色的特有标签:我父亲在童年时刻从未有过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爷爷偏瘦却有力的身材、紧绷着脸时突然蹦出的警告狗嘴有毒!不许让它舔!”让他周围始终笼罩着一种诙谐的气氛,似乎也无法与威严肃穆”搭上关系。爷爷始终微妙地游离在各种身份固有标签之中,这种在和蔼性格中对固有化的一种拒绝恰恰造成了他的与众不同。
爷爷是够倔的。